思绪。
音乐与文字
音乐和文字都能为我带来一些情绪和思想。我曾没有思考过这两者的区别。昨天乘地铁去某处,路上带了本 《苦论》 看。不谈 Cioran 的语言艺术,文字带给我的思维活动着实大于音乐。音乐更多地提供情绪,生出一些虚幻;文字则快速地繁衍大量的思索,大多基于现实,基于历史,基于经历。许久没看书,倒是有些忘了这般意识流动的感觉。近日时常产生的想「写点东西」的感觉,多半也是意识流动。只可惜流动太快,来不及遣词造句便再也难以想起方才。
这般,便等同于默认了「遣词造句」是一个必要过程,认为脑中的内容必须经过加工才能告之于世人。这是一个常见的问题,可能是我一个人的问题,也可能是很多写者都会有的问题。我想描写我的意识,那我必然没有时间去想一个所谓「合适」的形容词。可尽管如此,时间常常不够,谁能快到快过自己的思维呢?我想没有。经历一大堆思考后可能才会反应,「方才果真想了如此如彼……」。我无时无刻不希望着能准确地将脑中意识记录下,被动的意识比主动的日记一类更深刻、更自发、更真实。
意识
作为一册短句集,《苦论》显然足够深刻。足够到近乎每一句都引起一大堆思考,每一大堆思考都使我忍不住在反应后去复盘:「究竟是从何处到了此处……」。在追溯的过程中,意识又生长,到最后也不记得中间的一切。Cioran 说「神秘——我们用这个词蒙骗他人,使之相信我们比他们更加深刻」。任何人都坚信自己的神秘,坚信自己有相当程度的不为众人所知的层次,坚信除自己外的任何人都无法清晰地了解自己,并时常坚信自己了解自己。我浏览车厢里的众人,我盘算起众人可能存在的神秘,我试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一些出于疏忽未被藏好的线索。回时已经是近午夜。首要的问题是,末班车厢里的「众人」于昼间车厢中的「众人」是否神秘?这是作为整体来考虑。众人总是有不同的日程安排,难以仅凭出现在某班交通中的阶段断言其之间有不可一同考量的差异。可午夜时分毕竟是很不同的——至少甚于正午与午后的不同。身背书包的少女在午夜车厢中至少可以被断言是处于归途而非去程中。每日千千百百处于归途的身背书包的少女,今日在我所见之处倒也仅有一例,我几乎可以看到她每日从居处跋涉去接受教育的画面。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至少她仅能在此时此刻安心听着耳机里的内容,除非耳机另一端的器具并非管制设备,那她在每时每刻几乎都是安心的。通常而言,在中学时期,对电子设备的管制较为严格,这是否也是导致下一个时期的青年们批量对其成瘾的原因?不得而知。可以确定的是,随着少女的身体些微地摇晃,某些内容至少的的确确带来了价值。我从许多方面评判事物的价值,如我正乘坐的这种工具,众人通常称其为「地铁」,不过严格来考虑,这座城市的「地铁」只能算广义上的「地铁」,不在地下行驶的交通自然不能笼统称为「地下铁路」,「轨道交通」这一正确称呼倒是表意,但在日常交流中若称其为「轨交」,也实在成为了异端。不妨在后文中就称其为「地铁」。我曾经乘坐过 4 座城市的地铁。体验自然不尽相同,但没有任一者输——或赢——得彻底。在系统层面上来看,存在高下之分,但「下」者亦有其独到之处,「上」者也并非尽如人意,也可以称得上是各自神秘。是的,回到神秘来。众人固然神秘,具有着不为众人所知的层次,但大多数的众人仍无法剖析,哪怕,认识自己,无法了解到这另一部分的弗洛伊德的冰山。发言即为主观,沉默亦然。在一生中的诸多时刻,众人被要求形容自己,从缺陷、优势,到兴趣、才能,等等。这其中自然存在着一部分的客观认识,大多基于他人的评价与自身的期待。余下的,便只由后者做出贡献,可称为「自我滤镜」。在较为格外的层面,众人也因自身的羞愧心、其他众人的恶意而不敢于表达对自己的认识。要我说我热爱写作?对作品质量、观点、风格,甚至句法的批评便会蜂拥而至,哪怕我并未提及它们分毫。让我透露厌恶酒精与尼古丁?一部分众人前来指点我对所谓「传统」的不屑一顾以及对其真切需求者的不理解与非同理心,哪怕有「仅表个人观点|尊重各种行为」声明在先;更多的一部分众人,恐怕立即要指出我的虚伪,几乎要愤怒地扔出我曾经吸与酗的证据,哪怕它们并非存在。不如要我承认偏执与傲慢?众人开始质疑我的意图不明,是否意欲树立某种形象,以便于蒙骗更多的人,毕竟鲜有人乐于、敢于直视自己的疾病。好了,我说受够了。我沉默。但别忘了,发言即主观,沉默亦然。众人现在抨击我对此的避而不谈,怀疑我对自己认识不足。这般那般这般那般,总是有众人要来说道的。除了少女,车厢中的每一位众人之一都免不了在某时被人评头论足一番,譬如这位「不合时宜」的妆容,那位「暴露」的装束,两位「激进」的高分贝交谈者,等等。无关我事,会有相应的规则来约束他们的。不过规矩又是否合理?这是有待商榷的论题。规矩本身的合理性以及实际的管制的合理性,都是有待商榷的论题。我看见破坏规则的众人,也思索他们的神秘。在不为人知的角度,此人又为何要破坏此规则?出于对规则的藐视,抑或是逼不得已的选择,思考的过程让我痴醉,答案显得无足轻重。求解的过程暗示着思绪发展的方向,不管是否接近于所谓真相,更重要的都是「发展」本身而非「发展」的结论。结论正确与否仅仅昭示着其中的某一环节的疏忽或曲解——或者甚至——仅仅表明着有多种不同的内在都导致着同一种表象,这并非是思绪所需要担忧的问题。它只发展,其他的需要交给现实去论证。众人像一个个多面体,彼此之间以不同的面进行接触,而以另一些面进行隐藏。故可以认为并非存在所谓「『内』在」,因为一切皆暴露。或于通俗众人,或于至亲的关系,或仅于自身,甚至于自身的某一部分,于潜意识,于深层的梦境,无所谓于谁,皆是暴露。自身亦是自身的客体,也无所谓「主观」,也无所谓自欺自瞒。偏颇的自我陈述仅仅是出于认识的局限,再也无人敢言了解自身,神秘达到顶峰。